承歡到太白，雖說是擅自進入，卻是礙於雲之陌的面子，便也成了半個貴客。但是，因著仙山的弟子頗少，所以這作為貴客的待遇便也直接降了一個等級。且不說自己的洗澡水沒人伺候，竟是連自己也要跟著仙山的弟子一起上什麽早課。

雖是不解，青雨卻是理直氣壯告誡道：“修仙之人雖是看破塵緣，但是這仙中的規矩自是應該懂得。我本就位在你之上，如此的命令，若是不願意服從，大可下山而去。我這太白並無什麽紮人的荊棘做障，來來去去倒是自在呵。”

此話一出，雲之陌倒是有些難為情。承歡到此，雖是與她並無多大幹系，但是，這逗留卻是著實因著自己，故，便也面紅地聽著。

可是，話說回來。承歡既是來了，怎會這般簡單地就離開，他可是還有好些的事情未做。

聽到此話，他面上倒是沒有半分的慍色，莞爾一笑，恭敬地對青雨回話道：“仙君收留，承歡自是感激。如今仙君只是如此簡單的要求，承歡怎會不應？”

此事，就此便也擱下了。既是未能將承歡攆走，青雨的心裏便開始盤算著找些機會，看看這喚作承歡的男子，到底是何人。

是日，太白山的荷花開得正盛，方才下了早課，天上的日頭才慢悠悠地爬了出來。承歡從殿中走出來，伸個懶腰，看看方才散去魚肚白的天空，再去看看身邊還在打著呵欠的雲之陌道：“真是不知，你來這太白是來追查?玉盞，還是來遭罪。”

說完，他將袖子挽上，大步流星步至荷花池邊，靠上石欄，半合上雙目養神。

雲之陌跟上去，近來在太白山待得閑適，若是承歡不提?玉盞，她倒是險些忘記。但是，這?玉盞的事情本就急不得，所以即使忽然記起，心間便也並無絲毫的緊張之感。晃晃悠悠地一同坐上石欄，隨手將邊上的石子丟進荷塘裏，說道：“自是來尋?玉盞，遭罪什麽的談不上。我倒是覺得，太白清靜，一日一日，竟是連個九山中的仙君都不會前來拜訪，不像天玄，瑣事多，令人煩躁。”

“你說的是。可是，這太白山曾經也輝煌過。不過，只是因著慕燁離這等墮仙，才會連累了整個太白。若是不然，此刻的太白，應是九山中最為耀眼的仙界聖地，怎會有這等的清閑？”承歡采了朵荷花，在指尖來回搖晃著，說道。

“你這般說，看樣子你是對慕燁離這人很是了解？”雲之陌忽然傾過身子去，靠近承歡的面皮，均勻的呼吸打在他的臉上。

他笑笑，將雲之陌扶正，食指輕敲她的腦袋說道：“你倒是敢想，我一個游人，連仙的身份都稱不上，如何能夠了解百年之前叱咤整個仙界的戰將慕燁離？”

話音剛落，他縱身一躍跳下欄臺，正好遇上匆匆跑來的無措。

小丫頭似是跑了好長的一段路，大口地喘著粗氣，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惹人憐愛。承歡盯了她半晌，蹙蹙眉又松開，挑眉問道：“這又是從哪裏來的？該不會還要拽著我喊大叔吧？好好看看，我是哥哥，多年輕，多年輕呀？”

說著，承歡蹲下去，扯扯自己的面皮，給無措看。無措呆住，似是要說些什麽，忽閃著眼睛，瞅瞅坐在石欄之上掩面而笑的雲之陌，又回過神來看看身邊的承歡，奶聲奶氣地問道：“哥哥是個什麽東西？能吃嗎？”

聞聽此言，雲之陌更是笑了起來。承歡無言，滿目黑氣地看著無措，甚是無奈地捂住整張臉，訕訕地站了起來。

“大叔告訴過無措，對自己喜歡的年長男子，要喊作大叔。你比無措年長，且不是仙山的仙君，亦不是無措的師兄，如此無措喊你做大叔，自是對的，你為何這般不情願？”她歪歪自己的小腦袋，小手扯住承歡的衣角，一副可憐兮兮地模樣，令人不能招架。

“大叔？什麽大叔？你那個大叔，簡直就是在忽悠你。”承歡以迅疾的速度轉過身，捏捏無措肉嘟嘟的臉，厭惡的表情說道。

“不準你這樣說大叔！大叔是對無措最好的人！你不準這樣說他！”因為被承歡捏著兩頰，無措的話語咕咕濃濃有些聽不清。小手使勁兒抓著承歡的胳膊，怒目直視，兇巴巴的模樣活像一頭小獅子。

“你大叔能教出你這般沒有教養的娃娃，我倒是有些明白，為何你大叔不回來見你了。”承歡輕描淡寫地說，簡單幾句話，卻說得眼前的無措，開始簌簌地往下掉眼淚。

“你胡說！大叔最喜歡無措了！”說著，她使勁兒咬一口承歡的手，接著甩開，頭也不回地跑掉了。

“無措！”

見狀，雲之陌趕忙從上面跳下來喊她，轉眼，小小的背影卻是已經消失不見了。接著，趕忙去看看承歡被無措咬過的手腕，左右翻看良久，看著深深淺淺的牙印，訕訕道：“你倒是厲害，平日裏見你怎麽鬧她，她都不介意，今日倒是觸到底線了吧？如此，看你如何逞能。”

說完，她從袖袋掏出小酒瓶，這便輕輕往他手腕上擦拭。

承歡嘆口氣，哀怨道：“今日實在不是什麽好日子，看樣子是出門忘記看黃歷了。不然，今早也不會挨這一下子。”

“不是忘記看黃歷，是你本就與我太白相沖。早些時候應該再幫你加些午課什麽的，如此，倒是不會受傷了。”青雨背手緩步過來，抓過承歡的手腕打量一陣，唇角一扯。

“你這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嗎？大早上連天都沒亮就上什麽早課，真把我當成你們太白的弟子了不成？若不是小爺因著之陌在這裏，到你這太白腳下都得看心情！”承歡不退讓，手腕雖是傷了，嘴上的功夫卻是絲毫不差。

“停！莫要再說了，二位既是都是我雲之陌的朋友，可否賞個臉，看在小弟的薄面上，就不要如此鬥嘴了？”雲之陌作揖，儼然一副男子的模樣，故意壓低了聲音，逗得邊上二人皆住聲笑了。

“看在之陌的面子上，我便不與你吵。對了，那小娃娃是什麽人，如何不見她修習仙術，甚至連早課都不上，難不成，是被她喊作大叔的人拋棄了？”承歡揚揚臉，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表情，接著又伸手摸摸下巴，思考著問道。

既是說起無措，雲之陌亦是來了興趣。之前，她擅闖斷妄塔，捧著一副畫卷，說自己就是畫上的女子。如此，此畫便是從斷妄塔之內偷拿的，那麽……

“難道慕燁離是無措的大叔？”她猛然問道，自己當真是有些後知後覺。

“這孩子命苦，說起慕燁離，倒是奇怪的很。她雖是自小不能修習劍術心法的體質，記憶卻是出奇地厲害，記住心法的本事，比一般年長的弟子還要厲害。不過，她性情亦是有些奇怪，除了斷妄塔上的慕燁離，從不願與任何人走得近。”說完，他擡眸，看看聳入雲端的斷妄塔的方向，面上倒是有些落寞。

“她一個小丫頭如何知道慕燁離？怎麽會跑到斷妄塔上去？”雲之陌繼續問道。

“你們有所不知，這孩子乃是當初慕燁離還未墮仙之時，救下的娃娃。說起來，如今無措確實已經有兩百歲，不過，她骨骼清奇，發育甚是遲緩。我自是看著她走過兩百年，從兩百年之前的小嬰兒，到如今，她容貌心智不變，著實奇怪。但是，依著她是被丟棄在太白山門之外的孩子，便也並無什麽能夠查詢的信息，我亦是犯愁。說起來，也奇怪，她從不願意親近任何人，除了慕燁離，她還未對他人，像對承歡這般……”

青雨說著，雙眸望一眼承歡，又沈下目色，似是在思量。

“兩百年竟是長不大？”雲之陌一驚，不由提高了聲調，看著眼前的青雨，甚是難以理解的模樣。

“這亦是常事，我常在古書中看到，關於修仙之人不能成人的事情。所以，亦是不用太過驚訝。不過，這小丫頭即使如此奇怪，當是在太白之中，受了不少欺淩吧？”承歡撓撓頭皮，又摸摸下巴，自己覺得自己的話甚是在理。

“是苦了這娃娃，亦是難怪能夠與慕燁離走的這般近了！”承歡思量良久，再次說道。

“那你方才還那般詆毀她心間的大叔，此刻，知不知錯？”雲之陌挑眉，瞇著眼睛盯著承歡看，滿臉的戲謔。

他吞口唾沫，佯裝理直氣壯道：“方才我是不知，現在便去哄她，還不成？”

說著，他轉身，這便就趕緊朝著剛才無措離開的方向而去。見狀，青雨開了口，他抖抖袖子，說道：“你莫要走錯了地方，此刻，她定是去斷妄塔了！”

“知道了。”他頭也不回地應著，玄色的長衫翻滾，寬大的袖口來回甩著，這樣走路的姿勢還真是豪放。

見他如此，雲之陌哂笑，接著，高聲喊道：“你快些走！莫要在這裏耍花樣了，若是安慰不好無措，看你怎麽辦！”

說完，她掩面“嘿嘿”地笑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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